文訊雜誌第387期--人物春秋/懷思鄭清文先生 ◆許文華

http://www.cdnews.com.tw 2018-01-04 00:30:06
1972年,鄭清文被華南銀行派至美國舊金山加州銀行研習半年,於舊金山金門大橋留影。(鄭谷苑提供)
2014年7月至2016年8月,鄭清文與華南銀行老同事每月一會,攝於2016年6月6日,左二為鄭清文,右三為許文華。(許文華提供)
2007年12月29日,第九屆國家文藝獎得主的傳記新書發表會,左起:鄭谷苑、鄭清文、李魁賢、錢南章夫婦。(鄭谷苑提供)
◆許文華 前華南銀行專門委員

 我們在華銀曾有兩段時間在同一單位。

 我們倆一直是好搭擋,他沒有什麼脾氣,但做主人不做奴才的樣子是跟我相同的。

 他可能喜歡調皮頑固但正直又博學的人,我算OK的吧。

 跟他一起工作是很愉快的回憶。


 11月25日下午一點,我帶著深黑太陽眼鏡與悲泣的心情,出席老友鄭清文先生的告別式。人老了變小孩,傷心到不得不哭。他的驟死真是晴天的霹靂。之前我已約好11月6日中午在中山北路欣葉照例聚餐,他滿口答應。無常使最短的將來也難計算了。他就這樣不出現了。我走進第一殯儀館景行廳,一見他的笑容相片就流淚了。我相信這位戰後從屈辱找回台灣文學自信與尊嚴的鬥士如能多活幾年,一定會產出更多出色的小說。偌大的景行廳不到一點半就擠滿了人,我的好多朋友是看電視報導來送敬愛的人最後一程。廳內的布置,放大的相片音容宛在,香花供養,氣和風靜,兩邊牆壁上掛著他童年成長的新莊街景,頗有創意,哀中有願令人感動,欣佩他女兒們的用心。

 他比我小兩歲。我1954年台大商學系畢業,他晚我四年,1958年畢業,所以他叫我「笨瓜桑」,或「先輩」(兩種都以日語發音)。我大學時代一直想做電影導演,所以為了劇本、美術、音樂配樂、攝影、剪接、背景、效果、服裝等等都要研究,常常到書店買書看書,看不懂也亂買。當時我還是比較習慣看日本版的書吸收知識。專售日本書籍的店不多,在廣洋書店、鴻儒堂、永漢書店、紀伊國屋、淳久堂等店內,不期而遇見清文兄。每次遇見他大笑我舊病復發,從來沒有空手離開書店。他也欣佩我的夢想太大太深。在過世的作家賴和先生也遭政治迫害,由忠烈祠拉出來的年代,看書、寫書都要謹慎,但他老兄面不改色的看俄羅斯作家的作品,有時小聲警告,小心念的書。我們變成最好的書店找書朋友。當時也常遇見陳逢源先生、曹永和先生的弟弟曹永裕先生、黃天橫先生、羅光華先生與第一代台灣文學家,他們好像對台灣文學很有興趣,但也不敢說出。我是很感興趣但沒有時間看。我買的一堆書都在70歲正式退休,白內障手術完畢後,才認真讀破一本又一本。我不知道他買的書有沒有都過目。

 有一天他說他的名字是不是很粗俗,是否來個筆名。我回答你在笑我嗎?我們倆都同意做人做事比較重要,不要管名字符號了。後來告訴他我的名字被送報的改了,文亂寫變成「大」,華也亂寫變「軍」,所以名字變「大軍」了。他大笑說應該給他一個創作獎。但他也從來不叫我「大軍」,倒是我現在因為裝勇健常用它。

 他在華南銀行任職四十多年,利用下班後不斷地從事寫作,1998年退休。我在1980年滿25年便辭職去就任中南租賃公司總經理,做生意人去了,但是一直沒有間斷過好友關係。雖然見面機會少了,相見亦無事,不來常思君。



 我們在華銀曾有兩段時間在同一單位。1964年我被調派到研究室經濟調查科任副科長。彰化銀行的好友鄭世璠畫伯來電恭禧,並嘲笑我因為愛好菸酒所以被派到菸酒室了;我說完全不沾酒、不抽菸的鄭清文也調來了。我們辦公時間很少講話,默默地煮文字,遠離算盤的生活一直到1967年初。報到頭一天被副主任蕭秀淮先生召見,問我會不會下黑白棋。我說我只會象棋,他就不理我了。我再度進辦公室報告鄭清文會下文棋,這樣害了他下班後多了一項下棋的工作。但清文兄非常感謝我推薦這項頭腦體操給他。當時研究室只有二十幾人,仔細觀察好像每個人的來路都不清楚,只有我與鄭清文是優秀的台胞似的。蕭副主任對我們倆都很好,考績都是甲上。清文兄的報到是興高采烈的事。我常常被總經理叫去辦公室,那時我的主要工作是替他寫演講稿,他說明主題、聽眾、場所、演講時間(30分鐘或一小
時),然後嚴肅地吩咐交卷時間。有時限一天內完稿,害我整夜都無法入眠。有一天我提起勇氣說我實在不勝任,有一位比我強很多的同事,我建議讓鄭清文先生來做我的工作。他怒斥說鄭清文是文學家,台灣的文學家,不要鬧他。當時我覺得高總經理真會看人,不過他根本不知道我們倆都不喜歡做銀行員。

 1967年3月,我從美國商業銀行實習返台不久,莫名其妙地調任總行專員辦公室,座位在哪兒都沒通知,我向研究室同仁包括清文兄說再見。過了三天總經理召見,命令我籌備國外部。要什麼人他說會全面配合。我發覺原因好像在於我曾經寫了一篇刺激的文章給中央銀行外匯局。文章說三商銀是台灣次等銀行,為何外商與華僑銀行能辦外匯業務,三商銀就不能,大力抨擊政策及對鄉土金融業的歧視與殖民化,做一番不平凡的言論。我頭一個想到拉來的人就是鄭清文。人家以為他的中文功力很好,其實他的英文比我更好。他念書很用心,在職期間從無錯誤。當時國外部由總經理兼任,因為我才36歲,太年輕了,不能擔任經理。一開始最頭痛的工作是跟地球上各角落建立通匯關係。清文兄頭腦超好,一起訪問台灣銀行、中國銀行、勸業銀行,著手密碼簿怎樣做,不久順利地瞭解製作方法了。我們倆一直是好搭擋,他沒有什麼脾氣,但做主人不做奴才的樣子是跟我相同的。他可能喜歡調皮頑固但正直又博學的人,我算OK的吧。六年間跟他一起工作是很愉快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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